东周列国故事45 范雎拜相

赵国的崛起使南方的邻国魏国感到不安。魏安釐王既怕北面的赵国,又怕东面的齐国,因为这时候齐襄王在田单的辅佐下把国家的实力恢复了。

公元前272年,魏王派中大夫须贾去齐国。须贾一见到齐王,齐襄王就生气地说:“魏国先是和我先王(齐闵王)一起攻打宋国,之后又和乐毅一起进攻我国。你们魏国这么反复无常!”须贾被说得哑口无言。

这时候须贾带着的门客范雎走上前,代替须贾回答:“大王说的不完全是事实啊!当年齐国和楚国、魏国共同攻打宋国,协定灭宋后三家平分宋国土地,但齐国反悔了,独自吞并了宋国的土地。这是齐国背信弃义!当时齐王嚣张跋扈,逼得我们五个国家联合起来反抗,但我们只打到济水西岸就停止了,没有跟燕军一起进攻临淄。这是我们对齐国的诚信和礼义做法。大王怎么只顾指责别人,却不自我反思呢?”这回轮到齐襄王哑口无言了。

范雎见自己已经掌握了事实,就又不卑不亢地说:“我们魏王听说大王十分英明通达,有重振当年齐桓公、齐威王雄风的气概,因此,派大臣须贾前来与贵国重修旧好。我相信大王不会再犯齐闵王的错误,与各国诸侯为敌,孤立自己!”

齐襄王确实有重整齐国当年雄风的志向,今天被范雎点中了要害,不禁从心中暗暗佩服他。于是他从座位上站起来,礼貌地对须贾说:“刚才是我不对。请须大夫回去告诉魏王,齐国愿意与魏国和好。”说完,又问须贾,“这位是谁?”须贾说:“是我的门客范雎。”

齐襄王就吩咐将须贾和他的随行人员送到公馆,用接待国宾的礼遇招待他们。晚上,齐襄王派人私下里给范雎送去十斤黄金、一些牛肉和一坛美酒,并劝他留在齐国当客卿。范雎对那人说:“我是跟代表魏国的使者一起出使齐国的,现在留下不走,是不忠不信,背叛国家。因此,请告诉齐王,我不能从命。”那人坚持要范雎收下礼物,范雎见推辞不过,就只收下了牛肉和一坛酒,将黄金退回去。

这件事很快就有人向须贾作了报告。须贾就将范雎叫去盘问。范雎如实相告,但须贾觉得自己是魏国的使者,齐王不送东西给他却送给自己的门客,范雎一定是私下里出卖了魏国的利益,于是就对他产生了疑心。回国后,须贾又将此情况向相国魏齐作了汇报。

魏齐原本是一个多疑而且残忍的人。听了须贾的报告,他没有进行任何调查,就在他设宴招待宾客的时候,下令将范雎找来,当众鞭打他,要他承认私通齐国。范雎据理力争,拼命辩白,魏齐哪里肯听,咆哮着骂道:“你不出卖魏国,齐王平白无故为什么要留下你、给你礼物?!给我打,打死这个卖国贼!免得给我们魏国留下祸根!”

“噼噼啪啪”,武士们乱棍齐下,打得范雎不停地在地翻滚呼号。魏齐却开心地举杯与宾客们频频祝酒,看歌女们唱歌跳舞,还不住地朝武士们喊:“打,给我用力打!”

从申时到戌时,魏齐喝了三个时辰的酒,武士打了三个时辰,范雎已血肉模糊、遍体鳞伤了,范雎最后昏死了过去。

“报告相爷,范雎已经没气了。”武士见范雎直挺挺地躺在血泊中不动了,忙去向魏齐报告。

“把他裹上草席扔到厕所里去,让他死了也做个龌龊鬼!”魏齐一挥手,恶狠狠地说。

这时天早黑了,相府里的宴会散了。一些宾客离席上厕所小解,小便淋在伤口上,强烈的刺激引起的剧痛又使范雎苏醒过来。透过破席的缝隙往外看,见厕所里不断有人进出,他只好忍住剧痛继续装死。慢慢地,夜深了,范雎见只有一个士卒看守,就轻轻地呼叫起来:“救命……”那士卒听见声音,忙捏着鼻子,打开席子去看。范雎就轻声求他:“请你行行好,将我背回家去,让我死在家里。我家里有几两黄金,都拿给你作谢礼……”

那士卒犹豫了一会儿,经不住黄金的诱惑,就跑去对魏齐说:“那死人又腥又臭,弄得大家不敢上厕所了,还是把他扔出去算了!”

魏齐就说:“好吧,将他扔到城外野地里喂狗吧!”

那士卒就将范雎仍旧用席子裹了,驮回他的家中。范雎让家人给了他几两金子,并让他将那席子扔到了城郊的荒地里。

范雎又吩咐妻子连夜将自己转移到好友郑安平家里去治伤,并且在自己家里发丧举哀。

第二天,魏齐派人去郊外查看范雎的尸体,结果只找到了那条血迹斑斑的破席子。又叫人去范雎家里一看,全家正在哭哭啼啼地办丧事。他这才放心了。

范雎在郑安平家慢慢地养好了伤。从此,他改名为张禄,过着隐居的生活。

半年以后,有个叫王稽的秦国使者奉秦昭襄王的命令出使魏国。郑安平假装成宾馆的服务人员,尽心地服侍王稽。在接触中,王稽见这个服务员很有见识和风度,为人也诚恳老实,就私下悄悄地问:“你知道你们魏国还有没有未被选用的人才吗?”见问得正中下怀,郑安平马上回答:“有,有!我的邻居张禄,很有才能,您想见他吗?”

王稽说:“那就请他来吧。”晚上,郑安平让范雎也打扮成服务员的样子,带着他去见王稽。王稽和范雎讨论天下大事,范雎说得头头是道。王稽大喜,就和范雎约定,待五天后他办完公事回国时,范雎在离魏国边境不远的三亭冈地方秘密上他的马车,跟他到秦国去。

五天后,王稽准时辞别魏王,车行至三亭冈,这里是一片荒凉的无人区。王稽刚让自己的车队停下,范雎和郑安平就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。两人躲进了王稽的车里,不一会就出了魏境,来到秦国的地界。

又走了一阵,忽见前面尘土飞扬,一支车队迎面而来。范雎连忙问王稽:“前面来的是什么队伍?”王稽看看车前飘扬的旗帜,说:“是我们秦国的丞相穰侯的车队。”范雎说:“我听说穰侯妒贤嫉能,最讨厌收容外国的游说人士,还是您下车去应付他,我们躲在里面不见为好。”

于是,王稽就下车去迎接穰侯。两人寒暄过后,果然穰侯问:“你该没有从魏国带那种没用的游说之士回来吧?”说完,他用眼睛往车子里直瞟。

王稽连忙赔着笑脸说:“哪里呢!我知道丞相讨厌这种人,躲还来不及呢!”

见王稽说得这么肯定,穰侯只好拱手与他告别。回到车里,范雎又对王稽说:“我从车厢缝隙往外看,见穰侯的眼睛眼白多并且斜视。这种人多疑而且反复无常,他待会儿必定还要回来检查的。我们还是下车在前面先走一程吧。”说完,他拉了郑安平下车就走。

没过一袋烟工夫,果然背后就有二十名骑兵飞也似的追了上来。为首的骑士下马对王稽打个拱,然后说:“奉丞相之命前来检查车内有无夹带外国游说之士。请大夫不要怪罪我们。”王稽听了,吓出一身冷汗,心中暗暗佩服范雎料事如神。

骑兵们查遍了所有车厢,没找到什么,才转回去了。王稽这才快马加鞭驾车赶上范雎、郑安平,请他们登车一同来到咸阳。

王稽在向秦昭襄王汇报了出使魏国的情况以后,又向他竭力推荐范雎。可是,这时秦王正在为他的两个叔叔——丞相穰侯魏冉和华阳君把持朝政而伤脑筋,因此只说:“让他在客舍里住下来吧。”这一住,就是一年。

一天,范雎正闲着无事,在咸阳街上溜达,忽听街上人传说穰侯魏冉为了扩大自己的封地陶邑,准备出兵攻打齐国。范雎见机会来了,就署名张禄,给秦王写了一封信,要求召见。

昭襄王见了信,隐约记得一年前大夫王稽曾推荐过一个叫张禄的魏国人,于是就派人让他到离宫相见。范雎来到离宫,全不顾门卫和内侍太监们的阻拦,一直往里走。见到秦王,也不打招呼,还是旁若无人地往前走。管内宫的太监忙上前吆喝阻止:“大王在这儿,你还乱闯什么?!”

范雎有意大声地回答:“我只知道秦国有太后、穰侯,不知道有秦王!”秦昭襄王亲自听到了这句话,于是让人将范雎带到宫中。他把所有侍奉左右的人都赶了出去,然后恭敬地向范雎行了礼,并说:“先生有什么指教,请尽管说吧。”

范雎跪下向秦王行了大礼,然后说:“太后、穰侯(穰侯魏冉是太后的兄弟)独揽大权,利用了您大王的威望发号施令。现在,他们在秦国的财富和权力已经超过了大王,必定会有篡位之心。我刚刚听说穰侯又要派大将白起去进攻齐国,实际上他只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地盘,并不是为了秦国的利益。秦国和齐国之间隔着韩、魏两国,军队远征,必定会吃大亏。因此,我建议停止伐齐,改为‘远交近攻’,即先同远离秦国的齐、楚结盟友好,而集中力量进攻秦国的近邻赵、魏、韩、燕。然后,像蚕吃桑叶一样,慢慢再去吞掉齐、楚。这样用不了多少时间,天下的版图就可都归秦国了。”

秦昭襄王听得发了呆,范雎的话句句戳中了他的心坎。他拜范雎为客卿,立即下令撤回白起攻齐的军队。穰侯、华阳君见秦王这么相信范雎,心中不服,口出怨言,秦王干脆找个借口收回了穰侯的相印,驱逐了华阳君,并且将太后打入冷宫。秦王接着拜范雎为丞相,因为范雎一直化名张禄,所以被称为张丞相。

范雎当上了丞相以后,首先发兵攻打了魏国。魏安釐王赶紧召集大臣商量对策。相国魏齐说:“秦强魏弱,不能与秦军决战。听说新近当上了秦国丞相的张禄,是我们魏国人。还是派个使者带上厚礼,去找张禄说情吧。”

魏王就命中大夫须贾出使秦国求和。范雎得知须贾来到秦国,就脱去丞相的袍服,换上破衣烂衫,装作一副穷酸相,去见须贾。须贾见是范雎,大惊失色:“范叔……你、你没有死?怎么到了这里……”“当初被魏相国打得死了过去,抛到荒野,后来被过路的客商救了,就流落到了秦国,靠给人帮佣度日。”范雎编了个故事搪塞他。当时是冬天,天气寒冷,须贾见范雎衣着单薄,冻得簌簌发抖,动了恻隐之心,叫从人取来了一件绸袍给他穿。

范雎再三致谢,并问:“大夫来秦国有什么事?”须贾就把魏王要他来秦国求和的事说了一遍。说完叹了口气,道:“听说张丞相是我们魏国人,想请他去帮助向秦王说情,但是找不到熟人,因此来了这里。”范雎说:“我在帮佣的那家主人与张丞相关系很好,我也曾随主人见过丞相。大夫如果找不到熟人,我可以引见你。”

须贾听他这样说,非常高兴,于是他和范雎一起出发了。范雎给他当车夫,带路。一路上,人们看到丞相亲自驾车经过,都纷纷让道,垂首站立在道旁。须贾还以为是秦国人尊重他呢。到了相府门口,范雎说他先进去通报。可是等了好长时间,范雎一直没有出来。须贾忍不住了,就去问相府的守门人:“请问,范叔去哪里了,怎么还不出来?”

守门人觉得奇怪:“我们这儿从来没有范叔。”

须贾说:“对,是我说错了。范叔不是相府里的人,是刚才跟我一起来,先进去的那一个。”

守门人喝道:“你胡说什么!刚才进去的那位是我们的张丞相!”

须贾听了,如闻晴天霹雳:“坏了!坏了!范雎在捉弄我。我无法活了!”呆了一会儿,他只得脱下自己的绣袍、帽子和鞋子,赤脚跪在相府门口,请那守门人去通报。

范雎让守门人带领须贾进去。须贾抬头一看,果然范雎威风凛凛地坐在大堂上,他连忙趴下去磕头如捣蒜,口里连连称:“须贾死罪!死罪!”

范雎说:“须贾你听着:你出于妒嫉,诬我叛国,害得我有国不能报,差点丢了性命。我本来应该要了你的脑袋才解恨。但念你今天还给我一件绸袍穿,人的良心没有丧尽,因此留你一条命。你回去以后,告诉魏王,快点把魏齐的头送来。否则我就派兵去血洗大梁!”

“是、是!在下一定回去告诉大王,将魏齐的头送来!”须贾捡了一条命,赶紧向范雎磕了几个响头,连滚带爬地回到客舍。

第二天,范雎又说要代表秦王设宴给他辞行。须贾不敢不去,等到了相府,见秦国的大臣和各国使臣都已入席,菜肴十分丰盛。他刚要上席,却被两个马夫左右挟住,按坐在宴会大厅的过道里,一把一把地往他嘴里塞喂马的料豆。这时的须贾又羞、又气,但没有办法,只得像马一样直着脖子一口一口地将料豆吞下去……

须贾回到魏国,将范雎在秦国为相并索要魏齐的人头等情况向魏安釐王作了报告。未等魏王决策,魏齐得讯后逃到了赵国,投奔平原君去了。

秦王为了替范雎报仇,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赵国。魏齐无奈又逃回到魏国。魏国不敢收留他,他只好自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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