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楚、晋弥兵大会后,楚康王腾出手来与吴国打了几仗,双方各有胜负。周灵王二十七年(公元前545年),楚康王死。令尹屈建立熊麇当了楚王。不久,屈建也死了。软弱的熊麇让楚共王庶出的儿子公子围当了令尹。四年后,公子围就杀了熊麇自立为王。这就是楚灵王。
楚灵王是个荒淫、奢侈的国君。他一上台,就大兴土木,在郢都修筑了一座章华宫。此宫方圆四十里,亭台楼榭,十分豪华壮丽。在章华宫内,灵王还养了大批的细腰宫女,伴他行乐。楚灵王有个怪癖,就是他特别喜欢细腰的人。选拔官员,他也挑选腰细的。因此,朝廷上下,王宫内外,一时间都崇尚细腰。宫女们整天节食减肥,想把腰弄细,有的甚至因此而饿死;大臣们上朝,腰间都束勒着粗带子,以讨灵王欢喜。连楚国的老百姓,一时间也都以束细腰为美。
楚灵王又很贪婪、虚荣。他认为他的章华宫有这样大的气派,各诸侯国应该来向他祝贺、恭维他一番。陈、蔡两国因为内乱,顾不上去朝贡他,他就找借口派兵灭了他们。这样,他又破坏了弥兵大会后各诸侯之间的和平气氛,弄得一些国家不得不经常派使者出使,与他拉关系。
一天,齐景公派上大夫晏婴出使楚国。楚灵王早就听说晏婴是个矮个子,为了羞辱他一下,摆摆楚国的威风,就下令关闭郢都的东城门,在旁边另外凿了个小洞。待晏婴到来时,守城的士兵奉命让晏婴从那个小洞里进城。晏婴见了,不慌不忙地对那士兵道:”这是狗门,不是人进出的门。狗国,接待使者时使用狗门;人国,接待使者时打开城门。请你去问问楚王,你们是人国还是狗国?”
那个守门的士兵赶忙将晏婴的话报告楚灵王。灵王听了,只好说:”我是同他开开玩笑的。快打开城门让他进来吧!”
守门的士兵只得打开城门。晏婴驱车直奔楚王的王宫。来到宫门前,晏婴见楚国的十来个大臣都穿戴整齐地分成两排站在那里,连忙下车向大家施礼。
楚国的臣子们为了讨好楚王,便乘机向晏婴发难。只见右班中有一个年轻的官员开口说道:”晏大夫,你们齐国是姜太公的封国,一向国富兵强。可是自齐桓公称霸以后,为何从此一蹶不振?现在你们君臣竟到处奔走,服侍大国,甘当人家的臣仆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晏婴朝发问者看了一眼,认得他是楚国的郊尹斗成然。他知道,这不是一般的争论,而是一场国与国之间尖锐的外交斗争。于是,他定了定神,回答说:”俗话说,时势造英雄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国家的强弱盛衰,是由客观形势而不是个人意志决定的。齐、宋、晋、秦、楚五国,都当过霸主,也都有过变化。就拿楚国来说吧,楚庄王饮马黄河,称雄一时,可现在,你们不也受着吴国和晋国的欺侮吗?我们国君懂得审时度势,养将练兵,等待时机,所以,这次让我来出使楚国,与贵国以礼相待,互相通好,哪里谈得上谁当谁的臣仆呢?你祖上子文先生当令尹时,就很通情达理,懂得礼仪;你难道不是他的嫡系子孙?怎么说出来的话这样没水平呢?”斗成然被说得羞惭满面,缩着脖子再也不敢说话了。
这时左班中又有一人说道:”晏大夫自以为识时务,可当年你们庄公被崔杼、庆封作乱杀死,当时齐国有许多大臣跟庄公同死,你为何既不讨伐乱臣,又不回避出走,而是贪图名位,仍留下来当官?”
晏婴认出发难的此人是楚大夫阳匄,听他说到齐国国内大臣弑君篡权作乱的事,在心里不由得直发笑,心想,你们还不拿镜子照照自己?你们现在的楚灵王不就是用帽缨绳勒死了国君熊麇而自立为王的吗!于是他回答道:”识时务的人就要从大处着眼,讲大节而不讲小节。老实说,我们庄公并不是因为国家的利益而死的,因此,我为了顾全大局,留下来辅佐新君以保社稷。再说弑君夺权的事,眼下哪个国家没有?如果诸位都是讨贼的英雄,跟着先王殉节的义士,你们还能在今天站在这里和我辩论吗?”
一句话将眼前的楚国大臣说得一个个哑口无言。冷场了好一会,太宰薳启疆才醒过来,见晏婴穿着破旧,总算找到了攻击的借口:”就算你说得都有道理,但一个堂堂国使,出使外国时驾的是破车弱马,穿的是旧衣服,这未免太吝啬、寒伧了吧?”
晏婴听了,哈哈大笑道:”足下的见识也太浅薄了些。我身为齐国的相国,带头节俭些,使我国的大臣廉洁而让人民丰衣足食,有什么不好?”
楚国的众大臣正在因难不倒晏婴而感到尴尬的时候,楚灵王升殿上朝了。晏婴就去拜见灵王。
灵王一见晏婴,劈头就问:”难道齐国没有人了吗?”
“齐国人多势众。人们摩肩接踵,呵气成云,挥汗成雨,怎么说没人?”晏婴故意说。
“那么,为什么派个小人来出使我国?”灵王又说。
晏子忍住笑,回答道:”我国有个规矩:出使贤明的国家,派贤人当使者;出使没德行的国家,派没德行的人;出使大国,派大人。出使小国,派小人。我是小人,又最没有德行,因此派我出使到楚国来。”
灵王见自己反被晏婴羞辱了一番,忙一抬手,使出了早已安排好的最后一招:只见三四个武士绑着一个人推推搡搡来到殿前。灵王故意问:”绑的什么人?”
“齐国人。”武士回答说。
”犯的什么罪?”楚王又问。
”偷盗罪。”武士又答。
灵王就回头对晏婴说:”齐国人都喜欢偷东西吗?”
晏婴知道楚王在演戏,就也故意装做认真、恭敬的样子向楚王叩了个头,回答说:”敝人听说南方有种橘子树,种在江南,结出的橘子又红又甜;如果将它移栽到江北,结的果实就又酸又涩,人们叫做枳子。为什么同样的橘子树在不同的地方会结出不同的果实来呢?那是因为江南江北的水土不一样啊!现在这个人在齐国不偷东西,到了楚国就偷东西,那一定是楚国的水土使他变坏的,与齐国又有什么关系呢?!”
楚灵王被晏婴的话噎得脸一直红到脖子根,心中暗暗佩服晏婴的才能,心想,齐国有这样的人当相国,一定会再次强盛起来的。于是他用接待贵宾的礼节接待了晏婴。
晏婴不辱使命回到齐国,齐景公尊他为上相。为了表彰他为国争光的功劳,景公下令给晏婴赐封地、建私宅,还要将自己年轻漂亮的女儿嫁给他,但都被晏婴一一谢绝了。为此,景公更加器重他。一天,景公问晏婴,现在齐国市场上什么东西最贵、什么东西最便宜?晏婴不假思索地回答说:”假脚最贵,鞋子最便宜!”齐景公听了,心里受到很大的震动。他一向对老百姓的刑罚特别严厉;谁犯了点错误动不动就要砍掉他的脚,当时称做刖刑。被砍掉了脚的人纷纷去装假脚。所以晏婴说:”假脚贵。”景公终于接受了晏婴的意见,废除了严厉的刑法,并且减轻赋税,救济贫民,奖励生产。这样,齐国的力量又强大起来了。东南方的诸侯国都向它靠拢。它又可以与西北方的晋国并起并坐,鼎足而立了。